第61章 棋手小姐断弦(二)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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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晋阳古城,中镇河东二水三山,占地势之以极,当古往之扼要。务穆事通,专大炎矿产之泰半;员摩额肩,周四方工业之计极。是地也,攀三百丈山峦撼岳,徒五千众氓隶以为城……”

  

   被矿渣弄得黑漆漆的纸页上誊着这座城市的诗篇,一双肤色白皙的皴裂的手合拢了记事本,摘下了扉页上的红绦。随着门被撞开的声音响起,本子重重地落在地上,消失在一片嘈杂之中。

  

  

   “卡西米尔无胄盟刺客,白金,应邀而来。”

  

   对自我介绍的简短腹稿不足以平复纷乱的心境。白金走进了这处位于险峻街道上的办事处。从这里往下看,云雾萦绕隐现城中,整个城市就像一座硕大无朋的钢铁之山。

  

   当白金第一次看到晋阳城的时候,她的惊讶是无以复加的。它的基座看起来像是卡西米尔源石矿里劳作的采矿机,但那些机械只有拖拉机大小,而展现在她面前的大炎晋阳城,却是足有整整一座城市那样的巨大采矿平台。

  

   天有不足,五石可补;仰视九日,箭指金乌;水潦肆虐,掘梁通渠;子孙无穷,平山为路。

  

   来到晋阳的白金无暇感叹炎民族以一城开采群山的壮举,自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她便急切地想要离去。最后的任务必然凶险,她知道,那个女人绝无可能轻易放过自己。她行走在空阔的走廊上,办事处的装潢十分简陋,却也干净,看得出是有人打扫的样子。

  

   推开一扇不太结实的木门。这处办公室很窄,本色未漆的墙面,剥落了的旧窗框,为这里装点的唯一精致是几幅毛笔字,写的是“宁静致远”“敏言慎行”。虽非大家手笔,但白金觉得总归比博士办公室里挂的顺眼。

  

   办公桌上一套与环境不符的青瓷茶具,里面盛放着已经凉了的河东柿叶茶。另有晋醋一坛、摆着旧锅的源石电磁炉一个,上面还沾着没洗净的咸菜叶和豆腐渣。后面坐着个男性,三十多岁,高个子身材体态微胖,眼如铜铃,头发短得像枯草。青日袖标倒是扎得严严实实,虽看上去并不十分靠谱,但也算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。

  

   “卡西米尔刺客,欣特莱雅,应邀而来。”白金庆幸自己认识这个人,是青党在此地的党务,周子拓。当初在河东落脚时,也正是此人一手为她安排了居所,其中细节,大抵十分妥当。她打心底朝外散发的反感情绪消散了几分。

  

   “啊,欣特莱雅小姐。”周子拓放下纸笔,对白金的到来表示欢迎“这段时间暂住得是否开心?”

  

   “谢谢专员,还可以。”白金不置可否。身为前白金大位,她当然清楚心里若存杂念,万事都做不出绩效,还要断送自己人头。

  

   “可以,可以就很好了。很多同志们啊,到了晋阳,昼夜都睡不着觉。”周子拓哈哈一笑,看到白金似乎不想多谈,他便也不再多口多舌,便拉开抽屉,将这次任务目标的两张照片给了她。

  

   白金拿起照片看了看,里面的黎博利男子一身绛纱官袍,面若朗星,容方貌正,仪表彬彬。只是下面的第二张照片就不是那么上眼了。虽然是同一个人,但是官袍没了,裹着粗布衣服,脸上灰一块白一块,蹲在像是囚室的地方,不知经历了什么狼狈。

  

   “这个人,叫做夏峰。是前北庭巡按御史。”

  

   北庭事变后,李伯明表奏朝廷,察监督御史夏峰,监守自失、擅权乱法、勾结豪强、企图兵变,甚至不惜置经略丁馥杰于死地。此时北庭大军已归李伯明一手节度,反覆不得,朝中守旧派不得不接受木已成舟,将夏峰引回燕京治罪。可是事实还是令李伯明、青党中人乃至博士大跌眼镜——夏峰刚走到晋阳地界,立刻受到知府宴请。吃完喝完后根本没向大牢里去,就在知府会馆事先准备的豪宅里住了下来。

  

   按大炎律,钦犯回京路上可行毋宿,耽程搁务,视为同罪。可是夏峰就这么当着晋阳御史台、衙门胥吏的面儿,一点不像囚犯,倒像是哪一位尊贵的宾客。

  

   保皇党根基深厚,罔顾国法,为之奈何!对此,博士深为忧患。夏峰之案若不了了之,李伯明北庭节度使的位置便不安稳;要知青党为了掌控大炎新军,耗费了多少心力人力。此眼中钉、肉中刺,不得不拔之以后快!

  

   “这姓夏的,真不是个东西!保皇党如此作为,本人亦殊为痛心!欣特莱雅小姐如果除掉此贼,于黎庶亦是大功一件啊!”谈及夏峰的来历,周子拓拍膝恳恳道。接着他又向白金交代了青党的部署——对于夏峰此事,青党同样十分看重。“作训总队”几乎倾巢出动,总教官“老狐狸”亲自坐镇指挥,采取饱和式的刺杀方案,非要将此人置于死地而后快。白金对他这些话倒是没怎么听得进去。大炎的民人如何、感染者如何,与她一个卡西米尔人又有何干?她将两张照片揣在怀里,心早就飘摇到了那座曾经落脚的小城。

  

   我会回来的。她在心里说。

  

  

   晋阳城的结构十分复杂,远远看去状同覆斗,实际上便是一个巨大的采矿平台,城垣之间立体相见,街道与街道间也许会有十数米的落差。这条正对着下层钢椽的街道地势低陲、尤为萧条,唯一的一张茶幡也无人造访。掌柜正趴在案上打盹儿,突然被门口的铜铃声从梦里拽了回来。一个黑发的鲁珀少女走了进来。

  

   “茶家,一壶柿叶!”少女风风火火地贴着门边落了座,把一块银元拍在案上。她大概刚过及笄年纪,鹅蛋般面孔上盈盈一对黑卵石闪着光泽。身着一件月白官袍,腰间环扣配着刀鞘、玉坠,足蹬穿云履,外罩裹身软甲,胸甲一直向下覆盖至左小臂。店家不情愿地应声,从柜后抬出长嘴壶来。柿叶茶是晋地特产,顾名思义,旁的茶叶用的是茶树叶,柿叶茶用的却是柿子叶。柿叶要经采叶、去脉、杀青、切丝、揉捻等数道工序,才能当做茶叶卖,也是一味药材,所以比旁的茶叶又要昂贵了些。

  

   “这位小娘子,本店……”店家拿了那块银元,一眼就看到上面官印。“本店小本生意,不知这一块价值几何……”

  

   “不懂?不懂拿去钱庄问。放心,绝对亏不了你茶钱。”少女不耐烦地摆摆手,眼睛始终盯着外面。看到店家要走,她又突然出言叫住:“哎哎哎,别走,我问你,这条街对面是什么去处?”

  

   “对面啊,从这里往外走,就到了头了。尽头下面就是矿业设施,没什么玩的地方。官人我劝您还是打道回府的好。”

  

   “矿业设施?你可知道,里面干活的是些什么人?”少女眼中精光一闪,问道。

  

   “什么人?官人别拿小店打趣,里面干活的,不就是些雇工么。”掌柜说完,见少女还有欲问神色,忙补充道:“官人,小人就是个开店的,周围的事并不十分清楚。若官人想问这城中还有什么事,还是去别处问好,小人告辞。”说完快步溜回柜台,任少女连声呼唤也不出来。鲁珀少女气得一跺脚,看向了门外。

  

   这一看,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眼球,刚沏好的茶也不要了。少女一个抽身迈步出了茶铺子,健步跟上了那道身影。在那条街道的尽头,一个戴着叙拉古式礼帽的人正在朝边缘走去,一根文明棍拄在那人手中,走路时点击着地面,发出嗒、嗒的声响。好像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,身影的速度猛然加快了。但行路依然无声,只有文明棍触地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街道上,有些渗人。

  

   “喂,你!”少女急追几步。“站住!”

  

   或许是高耸城垣半遮的阳光令她产生了幻觉。她自觉脚力在同侪中也算数一数二,但就是追不到那看似闲庭信步的身影。只看到那咖啡色大衣上后沃尔珀与大衣同色的尾巴一晃,下一秒便拉开了一大段距离,随后不知消失在了哪个拐角。她索性放开步子奔纵追去。“别跑!喂!”

  

   转过一个拐角,不见了人影。少女狠狠一跺脚,颓然靠在街边。也就是一个呼吸的工夫,她素白左手手背上覆盖的甲胄猛然弹出四根锐爪,朝身后的黑暗中狠狠捅去。当的一声,她只觉手腕一麻,暗叫不好间,雪颈已经被一柄长刀架住。

  

   长刀顿了一下,霎时收回。少女转过身,看到一袭黑蓑如霾,黑斗笠下一张面孔笼在黑纱面罩之中。少女面色惊讶。“呼兰叔!你怎么在这?”

  

   北庭道黑蓑禁军首领、千牛卫镇北校尉呼兰通收了长刀,虽然看不到他的脸,但少女知道此时黑纱下一副沧桑面孔必然瞪得有如铜铃。“校尉,为何擅离职守?”

  

   “我——”少女神色有些急迫。“呼兰叔,这晋阳城之下——”

  

   “本次公干,要务在于申知府宴客会馆,莫要横生事端,使事不举!”黑蓑言辞凿凿,不容辩驳。“何况你一个人,竟然身穿官衣孤身探访,方才还用官银给予生人!若此事叫将军知晓,看他待你如何!”

  

   “别别别——呼兰叔,我知错了。可是这城下真的有……”少女表面赔笑,实则悄悄往后迈了一步,不停朝身后扭着头,一双墨蓝色瞳孔闪烁着古灵精怪,不知是在打什么算盘。

  

   “黑蓑禁军,检校千牛卫屯骑校尉杨筱凡!”老黑蓑把少女行为看在眼里,低吼道。

  

   “在!”名为杨筱凡的禁军不大情愿地立正,洪声答道。她知道,以官名相称,那就是没得商量了。心下里虽然委屈,但也只能按下不表。

  

   “随我回知府会馆归队!”

  

   “是——”这个字带着几分有气无力。跟着老黑蓑迈步飞上城垣上层,鲁珀少女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一片黑暗的钢椽边缘,好像期盼着能从中看到什么。

  

  

   “轰!”

  

   白金从二楼跳下,飞快地踏地借力,又翻过一回院墙。方才爆炸引起的嗡鸣声还在脑子里回荡,令她一时辨不清东南西北。反复闭目又睁开后,才确认自己已经撤到了会馆外围。她摸了一下鬓侧的发丝,耳麦准是在这爆炸中失落了。无法确认其他小队的情况。又一波追兵的脚步隔着墙响起,她竭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,躲在拐角的阴影里稍事休息。

  

   白金一直认为,这次任务一定会万分凶险,而她自己必定会孤立无援。甚至,她做好了这是棋手小姐故意布阵,必将她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局的心理准备。但在知府会馆外围的落脚点制定计划时,她就知道自己至少错了一半。

  

   为了确保任务的成功,青党投入了数倍于正常刺杀的兵力。从无胄盟白金大位的角度来看,为了刺杀一个人而如此饱和的部署,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浪费——炎国式的浪费。更令她惊讶的是,这些看面孔还没她年纪大的青党“作训总队”成员所拟定的第一个刺杀方案,居然是爆破。

  

   天可怜见!她悲哀地想着那些年轻的面孔。这支“部队”一定没受过多少专业的培训。而她的任务就是在可以预见的悲剧里为他们兜底——想到这里,她握着长弓的手便不住打颤——可是那也不至于刚潜入到外墙内的第一层封锁,就已经被察觉到了,还在被逼无奈下引爆了随身的源石炸弹!

  

   知府会馆的规模很大,位于移动城市中上层的半内侧结构,仰不见日,却有如昼灯火终日不息。内部几乎自成城垣,街道、茶馆、戏院、酒楼乃至风月场所,无一不缺。据说晋地多商,每有得钱便置宅,自己每置一所宅子,就得按同等规模置一座给官府,这才有了如今会馆的格局。白金深吸了一口气。倚靠在墙边,听见四周的追逐打斗声逐渐稀疏。作训总队这次损失惨重,而提前潜入的她非但没有做到“如爆破不成,则趁乱入宅袭杀夏峰”的任务,反而自己深陷敌围出不去了。她想破脑袋也搞不懂,如果说那个神秘的“老狐狸”对情报的获取的计划的设置尚且可圈可点,那其执行的人恐怕连无胄盟的临时工都不如。这些人真的配做杀手?

  

   由不得她再加多想,脚步声再一次响起。白金极力冷静着自己仍在轰嗡乱响的脑袋,判断来人仅有一位后直接抽出了匕首。出于职业习惯,她已经把“老狐狸”发给所有人的会馆地形图熟记于心,知道离这里不远即是酒楼。杀一人藏尸后厨,然后换上衣服混出去,几乎瞬间她便有了脱身思路。

  

   至于出去后怎样——那就让周子拓和“老狐狸”,还有那个该死的博士头痛去吧。欣特莱雅只答应了接最后一次任务,没说非要成功不可,何况这次任务失败算不到欣特莱雅身上。她也不想再和他们玩下去了。一只布靴包裹的脚从拐角踏出,仅从脚型就能一眼判断出来人的身高。白金猛然起身,匕首几乎贴着墙面平递出去。她对这一击有绝对的自信,一般的竞技骑士在这种情况下几乎看不到匕首就已经被豁开咽喉。然而她的手劲猛然一滞,感觉如同削进了一片布帛。

  

   “何人!”清脆女声如摇风铃,白金只觉一股大力从手中袭来,慌忙撤身一脚踹在巷道青砖上后滚翻卸力。才刚刚站定就感到眼前一花,一个长形包裹劈头盖脸打来。

  

   白金躲闪不及,用弓脊与匕首交错身前试图硬接。然而那包裹之势大力沉完全超过她的想象,她只感觉身体如被狂风卷起,腰臀部与青砖地狠狠来了个亲密接触。面前走出一个酒肆伙计打扮的鲁珀女孩,灵巧而带着一分稚色的东方面孔满是愠色。她双手一挥,被系带锁着的包裹瞬时飞回手中,脖颈高的地方有一处深深刀痕。“大胆奸贼,安敢刺杀朝廷探员?”

  

   “真他妈的不走运(卡西米尔语)。”白金低声骂道。难道情报泄漏了?可是女孩根本不给她思索的时间,手在包裹一端一摘一抬,一柄高过两米的虎头长枪已在手中。白金起身后撤步挪开,长弓已经拉起满弦。倏忽脱手的一箭被虎头枪正面顿挫,化作一道黑影飞出墙外。与此同时,女孩出手风如炸雷,包裹长枪的枪匣朝白金直撞而出。白金领教过对方的力气,不敢硬接,腾挪辗转避让飞来的实木匣子,皮靴触地火花擦碰间到底显现出了几分颓势。

  

   “在窄巷里用长矛,上一个这样做的老迂阔死在上一位白金手里。”白金心知要逃,然而嘴上依然不饶。她看着面前手仗长枪的女孩,伙计般的打扮掩不住她身上那股凌然英气。白金只感觉自己又在面对一名银枪。“你这乳臭未干的家伙,还是趁早回家抱着你妈的奶子吃去吧——去!”

  

   她抬手虚拉弓弦,身形已经急遽后纵。但她没料到鲁珀女孩的脚力居然也不弱于她。白金琉璃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惊慌,她扭过头,撞上一双怒意盈满的墨蓝色眸子。杨筱凡甚至没考虑对方的弓弦,挥舞虎头枪直接杀到了白金的身侧。

  

   攻如破竹,防若铁牢。白金本以为这手握长枪的炎国女孩不过是另一个版本的骑士,如何对付这类对手她本了然于心。可是大炎枪法与卡西米尔骑士的枪术大相径庭,根本没有给她远遁开弓的机会。正想要舍身贴近用短刀相搏时,又被杨筱凡左手的狼爪格住。接着回身枪梢横扫如风,咣地一声撞在白金的后脑。

  

   “可恶……不行……”极力敦促着自己不要倒下,可是力气还是流水一样随着颅腔的剧痛流出身体。白金的视线不甘地下移,她看到自己的双膝接触到了地面,接着便是青砖的纹路迎面而来。

  

  

   “哗啦!”一盆冷水劈头盖面打在白金的头顶、脸颊,浸透了她裹身的素色披肩,汇成一股一股从衣料的边角处向下滴答着。她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水,潮湿的睫毛阻挡了视线。她眨了两下眼睛,才知道自己是在地下——令人不适的湿气和通风扇的嗡嗡声令她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。她坐着被捆在木质的长椅上,双足被麻绳捆了数匝,双手高抬到极限束缚在脑后的木架,酸痛的感觉告诉她捆绑并没有持续太久。衣衫没有被剥去,但弓箭和匕首都已经不见了。她习惯性地舔了舔自己的牙关。

  

   “校尉,这女人醒了。”挎着横刀的人对杨筱凡说。这些人都是一副酒肆的月白色卦儿打扮,但白金一眼便能看出布料下的裹身软甲。白金咬着牙关,她估计着自己脱身的几率,无论从哪个角度算都十分悲观——光是这个十七八岁的鲁珀,便是她对付不了的强敌。何况不算面前这个横刀手,目力所及墙角内还有几名持刀之人。就算是罗伊,面对这些人恐怕也只能退避三舍。

  

   “你们出去警戒吧,我来同这贼子谈谈。”杨筱凡说道。几人有些犹豫。她杏眼一瞪,微嗔道:“难不成你们觉得我对付不了一个绑住的人?出去警戒,别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这,明白吗!”几人这才喏喏而退。

  

   白金看向杨筱凡。方才没来得及细看,如今才觉出这鲁珀少女确实有几分姿色。鹅蛋一样的水嫩面庞配着桃花般的色泽,黛色长发在脑后束了个高髻。这脸儿放在卡西米尔,绝对有商联的老板愿意出一万买一夜——当然,要先挖掉现在她那双看起来能吃人的墨蓝色眼睛。白金恶狠狠地想着。直到一根拔火罐砸在捆她的椅子上,发出当的一声。

  

   “喂,你这贼人!是谁指派你前往此地?是谁教你刺杀朝廷探员?速速从实道来!”面对这一点技巧都不讲的拷问,白金心里一阵冷笑,张口道:“下面毛都没长齐的小畜牲,还不配在这里啰啰嗦嗦!回家再练练吧!(卡西米尔语)”

  

   “你!”虽然语言不通,但光凭白金的语气神态,杨筱凡也知道对方大概说了什么。白金趁势追击,只当自己听不懂炎国话,一大段流利的卡西米尔俚语说得有如连珠炮。当的一声,拔火棍重重打在她被绳索固定的大腿上。

  

   “唔嗯!”白金喋喋不休的嘴巴一下子停了。她的下裤被撕开一个口子,下面本来白嫩的皮肤一片嫣红,泛着瘀青。这妮子的力气太大了。就算她极力隐忍,生理性的泪水也在眼角打上了转。不等她缓过来,杨筱凡的第二棍横着打在白马小姐结实的小腹上。白金发出半声惨号,身体猛地向前瑟缩一下,却被绳索在手腕上的勒紧感拉回。她剧烈喘息着,涎水顺着唇角滴落。

  

   “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,你分明会说炎语!”女孩的步伐绕着白金转了两圈,当她回到白金视线内时,手中已经多了一条长鞭。皮革打磨的细鞭节泛着金属光泽,绝对不是白金用过的那些情趣用品。

  

   事到如今,或许招供才是最好的选择。欣特莱雅本来就不是什么革命党,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保守秘密。可是白金不服——不服博士自以为能操控一切却连面都不敢露的荒谬,不服刚刚得到的安稳生活顷刻又被撕得粉碎,不服自己的命运被牵扯着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异乡。现在,她也不服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居然能如此轻松压制了自己,并在这里颐指气使!

  

   先前所受的一切委屈此时都变成了她的弹药。她凝视鲁珀女孩墨蓝色的瞳孔,半晌,居然嗤笑了一声。这一声更加点燃了对方的怒火。

  

   鞭子在空中抡出了风声,仅仅一鞭下去,白金的衣衫就被剐成了一条接一条的布片。痛不欲生的感觉从小腹一直烧到前胸,那咬死了皮肉的痛让白金出现了自己的肉被活撕下来的错觉。等到杨筱凡停手的时候,白金的衣衫已经完全破碎,甚至下方露出的文胸带子也被鞭梢犁破了。鲜红色的鞭痕在白马小姐的身上交错着,重合的地方现出青紫色的淤血。白金的脑袋歪在一边,不时轻微地抽搐一下,好像已经没有几分活气。

  

   “喂!没死吧!”感觉一根手指在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,白金暗自好笑。她很轻易就看出对方没有任何的拷问经验,但光凭那将等身高的镔铁长枪轮转如飞的力气,用在鞭子上也实在太难承受了。杨筱凡不耐烦地戳着白金的面孔,然而就在她的手指靠近一动不动的白马小姐嘴角的时候,白金倏忽张口,银牙猛地上下分开朝她咬来。

  

   杨筱凡吓了一跳,慌忙收手。白金的牙齿空合,发出喀的一声脆响。这一口如果咬中,怕是直接就要断一节指骨。这位年轻的禁军看白金的眼神,仿佛要生吞了她。白金悠然“呿”了一声:“要不是我太久没练过,下辈子你就别想舞枪弄棒了,胆小鬼。”

  

   “好,你咬我!我,我……”杨筱凡四下看看,从暗处又拿出个什么东西,绕到白金身后“我也让你尝尝十指全断的滋味!”

  

   白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手指被解开了。虽然手腕依然被反绑在脑后,但十指却可以分开自由活动了,甚至能够摸到木架上的铁环。可是这种自由也不过只持续了一瞬。杨筱凡把白金的十指穿进了细竹做的夹棍内,双手拉住两边的绳索猛力撕扯。

  

   “啊啊啊啊啊!”白金的惨叫声在小小的密室里回荡。纤细素白的十指上道道血色的勒痕触目心惊。这也就是杨筱凡一人用力,如果是两个人从两边同时拉扯,白金的十指恐怕就要全数断裂脱落了。但十指连心,即便这样也足以痛得白金大脑一片空白。身体本能地想要挣扎,但被紧紧束缚的四肢和躯干决定了她只有头颅能动。她脖子朝后扭曲,脑袋向束缚在脑后的双手磨蹭着,好像这样能够减轻痛苦。可是气头上的杨筱凡拼命要令她越痛越好。

  

   “痛啊啊啊……呼……呼哧……啊……”随着时间的推移,白金的惨叫逐渐变成了喘息,接着又变成窒息般的咯咯声。她平坦的胸口剧烈起伏着,突然像是泄掉了全部力气一般,喘了口气不动了。杨筱凡这才气喘吁吁地松开了夹板,走到一边擦了把汗。看到白金脸上痛出来的汗水连成了小河,也不由伸手给她也揩了两下。鲁珀女孩在房间内踱来踱去,看样子有些着急。

  

   “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,就出了这么多变故……明天得向呼兰叔赔个不是,顺便让他教教我审问的技巧。”杨筱凡自语道。

  

   “我看不必。”

  

   “什么!”几乎没给任何反应的时间,白金的巴掌直接横在杨筱凡的颔前。杨筱凡紧急以肩为轴试图卸力,最后还是失去平衡,一下子扑进了白金的怀里。如果不是白金双手有伤力气已弱,此时她的脑袋已经在脖颈上转了一百八十度。“你是怎么——”

  

   “下地狱去问吧!”白金嘶声,本来藏在牙齿里的刀片此时被她夹在二指之间,狠狠朝杨筱凡的脖颈刺去。杨筱凡奋力反击,格斗中她劈手将白金手中刀片打飞出去,后撤脚步试图抓起立在墙边的长枪。可是白金的关节技比她更为灵巧,贴身而上两下便将鲁珀女孩的双手反拧在背后。一踢膝弯,就算杨筱凡力气再大也无从使起。白金两三下把杨筱凡推上了刚才自己被捆绑的长凳,把鲁珀女孩的双手直接强行穿进了用来挂绳索的铁环。杨筱凡痛呼嘶声,脑子空白了一瞬,双腿也被白金拿刚才的绳索牢牢固定。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,两个女孩的位置已是乾坤易位。

  

   “现在,拷问官的位置好像换人了啊,小丫头?”白金坏笑起来。

  

  

   知府会馆的采花楼白昼也灯火通明,穿着华贵的人带着银子从正门进去,搂着姑娘从偏门出来。而衣着简朴的仆役引着姑娘从偏门进去,揣着银子从正门出来。

  

   为首的仆役小心地在会馆的巷道里穿行。他们这些人不能走大道,会让会馆里的老爷们看着不舒服。只是他不知道,这次这个姑娘到底有什么特殊的,居然还需要带刀的军爷一起护送?

  

   嗒,嗒。像是木头触地时的声响。不寻常的声音让整个队伍稍稍打起了精神。声音转了个弯,进入了他们的视线。是个沃尔珀女性。及肩长发束在脑后打了个低马尾,披着咖啡色的大衣,头戴一顶宽圆檐的洋帽,帽檐压得特别低,遮住了双眼。足蹬九环扣高筒鹿皮靴,就连手上都是牛皮手套。一根在维多利亚常见的文明棍拄在手中。整个人全身上下就露出下半张脸和白玉一样的脖子,但仅凭那玉颈丹唇,就足让人浮想联翩,自发勾勒出一张美人皮囊,反而比抛头露面更有情致。

  

   队伍继续前行,与迎面走来的女人相安无事。可是巷道十分狭窄,相向而行总得有一方让路。眼看双方离得近了,走在前面的带刀军爷嚷道:“前面那个不长眼么?没看到官厅办事?还不赶紧滚一边去!”

  

   女子微笑了一下。不知为何,这微笑让围着姑娘的几个仆役心头一寒。几乎眨眼之间,他们没看到对方有什么动作,带刀的军官倒在地上,面部覆盖了一层冰霜。接着是那文明棍像鬼影一样飞了过来。几乎瞬间,这支队伍便无一站立。沃尔珀女子走到了被他们裹挟的那个穿着黑袍的姑娘面前。

  

   “跟我走吧。”声音透漏着不容置疑。

  

  

   “你逃不出去的!只要你敢出这个门,就立刻会被乱刀剁成肉泥!”另一边的密室里,杨筱凡骂不绝口。然而白金的秀眉甚至都没有皱一下。

  

   “先想想你自己吧。”白金用手托起杨筱凡的下巴,后者极力扭头避让着,又不肯躲避白金的视线。以白金的标准来说,这只小狼崽子确实算是美女一级——至少落落大方,比那个不敢露脸的该死的博士强。只可惜龇牙咧嘴的神态,实在是败坏了一张好皮囊。

  

   “你做什么!”杨筱凡怒目道。

  

   “当然是教教你怎么拷——问——啊——”拉着嘲讽的长音,白金从上到下,重新检查了一遍杨筱凡的绳结。身上的痛楚还未消去,但兴奋已经是最好的止痛药。白金摸了摸自己被打碎的文胸,已经难以固定,便索性一把扯了下来。带血的黑色蕾丝布料沾着少女的体香与血腥味落在地上,破烂的白色披风正面隐隐可见雪白的胸脯,令人浮想联翩。无胄盟白金大位自有一套完善的拷问手法,可惜长久以来白金一直没机会再去实施。在杨筱凡好像要吃人的目光下,白金捡起了被打落的刀片,突然抵在少女被汗水打湿的领口。

  

   “你要干什——”不等杨筱凡质问声出口,白金手中的刀片便飞快地转了两个来回。女孩的领口一下子被加大了过量的尺码,大大敞开的衣服下是便于行动的裹胸。白金上手解开那带着少女香汗的布料,一对大小恰到好处的玉碗立刻跳了出来。她不无嫉妒地吸了口气——这小丫头居然还隐藏得挺深。

  

   “你!你这奸贼——”杨筱凡的脸儿已经红到好像要流出血。她长到十七八岁,身子还没被娘亲以外的人看过。她自幼家教良好,虽然经历过军旅,却没有白金那种出口成章的骂人功底。羞愤得满脸通红之下,居然语塞了。

  

   “看清楚了,小狼崽子。对于女性,这样拷问比你那种蠢货手法好用得多!”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,白金看出杨筱凡的窘境,心中暗喜。她任凭那对挂件暴露在空气中,又伸手去扯杨筱凡的下裤。杨筱凡拼命挪动着下体试图躲避,嘴里不清不楚地骂着,却被白金把破碎的文胸塞进了嘴里。陌生的体香和血腥气灌进颅腔,女孩黛色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。

  

   白金拾起落在地上的鞭子细细查看。皮革拧成的鞭节表面嵌着小小的钢片,虽然不至于划破血肉,但光是硬度便很容易就能让人皮开肉绽。鞭子的柄端由细皮蹂成,大概三指粗细。她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杨筱凡。鲁珀女孩呜噜呜噜的声音刺激着她已经绷到了极致的神经。

  

   杨筱凡被文胸塞住的嘴巴呜呜地叫着。她一点也不怕痛。五岁时她便随家中族老练习架势,那么小的人儿要举接近两米的实木枪杆,跌打摔爬不过是寻常事情。可是白金对她做的事却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。她半裸的身体颤抖起来,被固定的双腿拼了命的要并拢。可是白金强行脱下女孩的亵裤,那白嫩的耻丘上已有几根稀疏的卷毛。她用鞭梢照准了杨筱凡这辈子都还没动过的地方,没有任何前戏地强行进入!

  

   “呜!!!”扩张的痛苦和受辱的羞耻一齐涌上,杨筱凡的银牙把口中的布料咬出了洞。撕心裂肺的痛苦令她几乎有了求饶的念头,但紧接着就被更大的怒火消弭。她那能生剐白金的眼神更加挑逗起了白金的施虐欲。她用鞭梢进一步捣弄着杨筱凡的下体,空出一只手揪住女孩粉嫩如蓓蕾的乳首狠狠拧着,顺时针拧了一圈后又逆时针拧回来。未经人事的少女哪里经受得了这些,束缚下的身体出水鱼儿一般来回挣扎,极力想要摆脱白金的魔爪。女孩娇嫩的下体在鞭梢的摩擦下开始渗出粉红色的血液,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杨筱凡很清楚,自己可能要嫁不出去了。

  

   白金俯下身,愈发过分地用嘴巴含住了杨筱凡已经红肿的乳首。灵巧的香舌绕着乳头打着转儿,品味着少女乳房诱人中含着几分青涩的奶香。手里也不闲着,利用杨筱凡下体的处子血,鞭梢频频进出着含苞的阴腔。少女被白金纯熟的手法折腾得死去活来,下体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。可能是第一道带着血丝的春水从下面溢出,打湿了长凳表面和白金的手。

  

   杀了……杀了你……

  

   杨筱凡的眼神由一开始的愤恨转向了涣散。连自亵都没有过的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。从小以来,她便被教育如何舞枪弄棒。邻人家小孩抓蛤蟆斗蛐蛐的时候,她在烈日下抱着一人高的枪杆。从私塾下课后的纸鸢,到夜读后去风月场所醉到明日辰时,这些事都从来与她没有关联。就算如今家已不在,枪已失所,可是她的心还属于那个五更爬起练枪的小女孩,对于人世间的险恶了解得不够通透。挣扎的力气已经随着初潮而流失,她墨蓝色的眸子微微闭阖,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淌落。

  

   “这就不行了?看来你还真是毛都没长齐。就你这样的人也敢出来到处乱跑,小心被卖到哪个窑子里天天接客!”白金毫不留情地羞辱着面前的女孩。她把鞭梢从杨筱凡已经一片狼藉的下体抽了出来,抖了抖鞭子上的水渍。

  

   啪!

  

   杨筱凡垂下不动的脑袋突然高高抬起,瘫软的身体也倏忽绷紧,可以想见女孩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。白金一鞭狠狠抽在杨筱凡高潮后泛着樱花色的乳首,杨筱凡只感觉自己的乳头好像要从中开裂,鲜血下一秒就会从乳孔里喷出来一样。女孩最柔软地方的神经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的哀嚎,这些听不到的惨叫声一直贯通了大脑。杨筱凡已经是鼻涕眼泪齐下,如果能动她几乎马上就要跪地求饶。白金满意地用手搓了一下她一片嫣红的乳头,看着手指上玫瑰般的血花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  

   啪!

  

   又是一鞭,这次将杨筱凡的另一侧乳首也蹭掉了一层薄皮。杨筱凡的惨叫声甚至突破了口中的布料,她的脑袋向后仰去,双眼已经翻白。白金自己身上的伤痛还未消去,报复的心理让她又照着杨筱凡的身体抽了几鞭。她坐在长凳旁,稍微喘气恢复了一下体力,开始盘算怎么出去。

  

   咚咚咚。

  

   敲门的声音把白金吓了一跳,她猛地站起身,从角落里拿过自己的弓箭和匕首。杨筱凡所带领的属下并非禁军,但体力殆尽的她哪怕面对一名大炎军兵都难有胜算。白金深吸了一口气,来到了门边,认真清了清嗓子,学着杨筱凡声音道:“何事?”

  

   “校尉,可有结果?需要我等帮忙么?”外面的人问道。屋内的鞭子声和惨叫声外面显然能够听到,只不过绝对想不到那是自己人在喊。白金犹豫了一下,还是不敢盲动。“没事,看好你们的门就行,我自有办法对付。”

  

   对面沉默了一下。“校尉,尽诛宵小是我府之义。但是如果在此继续拖延的话,回头可不好向呼兰校尉交代了。”

  

   “不碍事,再等我一会儿就好。”白金掐着嗓子说。她并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的杨筱凡悄悄抓紧了绳索。同时左手的葱指勾起,试图触碰左腕。

  

   砰!门猛然被踹开。白金躲闪不及,被向内打开的门推了个趔趄。不等她反应过来,外面伙计打扮的背刀人已经鱼贯而入。如此狭小的地方她根本无从对付三名刀手。白金抽身急撤,跃向杨筱凡,试图将她挟持,获得一线生机。但是杨筱凡被束缚在脑后的左手手腕倏忽伸出精钢的狼爪,强行把左手的铁环劈碎。她一边拉过衣衫遮掩自己,一边竭力掏出一拳,正好打在冲过来的白金腹部。白金痛苦地呜咽一声,躬身倒地。

  

   “校尉!您没事吧!”三人急忙救起杨筱凡,把她嘴里的东西扯出。杨筱凡美目迷瞪,气喘吁吁,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。看着倒在地上的白金,她嘶声吼道:“马上把这个贼人给我砍成肉泥!快!”

  

   “校尉,这……”几人有些犹豫。好不容易抓到的舌头,如果什么都问不出来,那这一趟就算白走了。但是杨筱凡正在气头上。见三人不动,劈手夺过一柄横刀,就要亲自剁了白金。

  

   白金知道这一次算是自己活到头了。她完全没有表现出怯懦。而是盯着杨筱凡破口骂道:“婊子养的东西,就算你今天杀了我,以后和人上床的时候,也别忘了提前说清楚你的身子是怎么破的!你也真是可怜,以后每次被摸到胸口都要痛不欲生,每次一脱衣服,立刻就要想到鞭子!你……”

  

   “你给我住口!”杨筱凡墨蓝色的双目一片通红。她放下钢刀,从墙角拿出了她的虎头枪。锋锐的枪刃在白金脸上比划着,欣特莱雅看到了刃尖白茫茫的反光。光里有卡西米尔的原野和麦田,有城市里的酒吧和游乐场,有飘散不羁的风。她没有落泪,也不肯闭上眼睛。她瞪视着杨筱凡。

  

   她要让这个该死的丫头永远记住她的脸她的眼睛!她要她在生命剩下来的夜晚一闭眼就看到她!凭什么欣特莱雅就一定无从脱身,凭什么欣特莱雅就要一辈子打拼在见不到光的地方直到死亡?她心中的无数怨念或许已经找不到寄托的对象,她只能将一切的恶意寄托在这个素昧平生却与她互相伤害,又即将夺走她生命的女孩身上。

  

   怨念和仇恨滋生的只有新的悲剧,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有。

  

   杨筱凡仿佛也懂得这一点。虎头长枪被她高高举起,下一秒就要彻底贯穿白金的身体。墨蓝色和琥珀色的瞳孔激烈对视着,两人都不想在这一刻有丝毫让步。

  

   每个人都在等待……

  

  

   知府会馆的酒楼在未到夜晚的时间很是清闲,这里似乎成了可以随意进出的妙处。后厨内的灶火熄着,珍稀的食材锁在与墙同高的木柜里,等着晚上一露光泽。最偏僻的地方有一处暗板,打开后便是地道。地道尽头有一扇门,两个带刀的伙计守在门口。

  

   嗒,嗒。没有脚步声,这木头触地的声响突然传来,两人吓了一跳。定睛看去,迎面走来一个沃尔珀女子,身着大衣,戴着叙拉古式圆檐礼帽。文明棍一下下打在地上,在安静的环境下有些悚人。

  

   两人拔刀戒备。其中一人喊道:“什么人?”

  

   “尽诛宵小天策义。”女子朗声道。

  

   “长枪孤守大炎魂!”两人有些惊讶,不过还是立刻应答。“你究竟是……”

  

   “有要事相告,来。”沃尔珀女子靠近一人,附耳要说什么。另一个人见状也凑上去听。然而女子左手在右手文明棍顶端猛然一转,一道银色光弧闪电般扫过当面人的咽喉。他张口要喊,却只发出咯咯的咳血声。另一人大惊抡刀要砍,却被对方抓住左臂猛然拽偏重心,下一秒就被死死按在墙上。一柄短剑没入他的腹腔,他张口要喊却被皮革手套狠狠捂住了口鼻。女子在他的肚腹内耐心地拧剑转了两周,才倏然拔出。一松手,睁大眼睛的尸体顺着墙面滑落。她回剑入棍,推开了门。

  

   “什么人!”杨筱凡举枪要刺白金的咽喉,便听到了门外的响动。可惜她和三名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,门便已经敞开了。三人回身想要阻拦走进来的人,却纷纷被撂翻在地,惨叫声响成了一片。

  

   “杨理、敬川!你怎么敢——嘿!”杨筱凡怒吼一声虎头长枪纵贯劈出,铮然巨响间,枪头被文明棍稳稳格住。她翻过手腕还想再刺,右腕却倏忽一麻,已经被棍首击中关尺穴。鲁珀少女急忙后撤,虎头枪交到左手,在长凳上半身蹲踞。沃尔珀女子右手握棍,微笑着看着她。“你的枪不够快啊。”

  

   “杀你足够了!”杨筱凡抽身凌空分心便刺。在狭小的密室里,虎头长枪化作一道遍布杀机的旭风。然而沃尔珀女子不闪不避揉身而上,居然穿破凌厉的枪风来到了杨筱凡的面前。

  

   “天策府枪术,自平卢变乱后便已失传。贞化四十年,天策在东都之役为叛军所灭。自此天策、神策二府取缔,残余转入黑蓑禁军。可惜啊,如果有杨怀道的真传,就算在这般地步,你也确实能够胜我。”虎头枪不知所措地在密室内莽撞左攻右杀,文明棍击扫轮转宛若戏耍。沃尔珀女子的话语却让杨筱凡心神剧颤。“你……你认得……你到底……”

  

   “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,太平盛世确实引入怀缅。”女子轻笑:“可惜,史官不出京城,看不到饿殍遍地民人流离。地主圈地,贡赋入宫粉饰太平,京军中居然不入粒米。就像你虽然是天策的传人,但这枪术却已是一番架子罢了。这样的你虽有神力,但总是缅怀昔日,在这种逼仄地方居然也要用长枪赴敌。你若不死,况复谁来替你?”

  

   文明棍挡开僵在原地的枪身,短剑又一次从棍中抽出,寒光闪现间,杨筱凡双膝跪地,虎头枪叮当一声倒在一边。她墨蓝色的双眼迷离,喉咙动着,似乎拼命想说什么,可是最后还是倒了下去。女子走到白金的面前,伸出了手。

  

   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白金扯着她的手站起了身,问道。

  

   沃尔珀女子微微一笑。

  

   “于晴,青党‘作训总队’总教官,代号‘老狐狸’。跟我走吧,欣特莱雅小姐。”

  

   两人迅速起身离去,谁都没有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杨筱凡手指微微动了一下。

  

  

   白金并没有料到的是,青党的人居然真的来救自己。而且她更没有料到,于晴并没有把她带去之前的办事处,而是顺着城区一路向下。离开光鲜亮丽的大道,来到黑暗的城市下层。在晋阳城这座巨大的采矿平台下,源石原矿发出的橙黄色光雾是随处可见的光景。隆隆的采矿设施运作着,工人的防护十分齐全——卡西米尔待遇最好的矿场也不会有比这更全的防护了。于晴引着白金从他们中间穿过,下行几个矿道。在经过一处隐蔽的矿门后,前面的光照明显黯淡下来。白金看到那些穿着学生装束的半大孩子,有些比杨筱凡还要小。他们身上都有伤,或坐或躺在墙边休息。看到走在她前面的于晴,立刻围拢上来。

  

   “教官!教官来了!”

  

   “教官同志好!”

  

   “教官,对不起,我们失败了,这群狗娘养的早就在那里蹲我们!”

  

   “工团的人情况怎么样?”于晴开口问道。学生们面面相觑,似乎没人敢说话。但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矿洞的深处。于晴排开了人群,带着白金走进了那里。推开一扇破烂的门板,白金不由捂住了鼻子——太刺鼻了,源石粉尘的味道同血腥味混在一起,毫不遮掩地彰显着它的恶意。一个年轻人躺在那里。他的脸和指节是苍白的,手直到小臂却都黝黑一片。溃烂的血痂覆盖住了小臂上的伤口,还有新生长的源石结晶。看到于晴进来,他的眼睛拼命地眨着,喉咙断续发出响动,似乎想传达什么东西。

  

   于晴的眼神离开这具将死的身体向后看去。可是没有什么东西了。没有她想见的人,也没有其他的人。甚至没有一位工人。只有身后的白金发出了一点响动。于晴也看到了白金看到的东西。一个笔记本揣在年轻人的腰际,被一根几乎变成黑色的红布条拴在了那里。

  

   滴滴的声音突然传来。白金忙翻自己的口袋,才想起通讯器早已不知何时失落了。于晴从大衣内侧翻出一个通讯器,打开滑盖,上面显示出党务周子拓焦急的面孔:“喂,老狐狸!可算联系上你了,你那边情况怎么样?”

  

   “欣特莱雅小姐已经成功救出了。但是被查抄的矿区工会,仅有一名成员幸存。那些被我们接济的矿工和其余的工会成员,包括工人稽查队及夜校教师,全部罹难。”于晴语气平实,仿佛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。但白金能品出那种情绪。无胄盟看管阵亡刺客盆骨的老妪,那也曾是一位青金。可是她刚上任第二天便断了一条腿,位置被罗伊接替了。从那时起她就疯疯癫癫的,喜欢同那些盆骨待在一起。她对盆骨说话时的语气,就同于晴现在的语气相仿。

  

   “哎呀,哎呀呀……”周子拓倒吸了一口冷气。“那位,那位幸存的同志和你们在一起么?你们现在在什么地方?如果他们连工人夜校都能查抄……大事不好,我们目前的落脚点,好像都待不住了啊!”

  

   “我自有办法把他们安排在安全的地方。你也该撤出办事处,找你自己的落脚之处。等到你安顿下来,我自然会同你联络。”于晴说道。周子拓点了点头。“对了,欣特莱雅小姐没事吧?”

  

   “我很好,谢谢。”白金在一旁说。周子拓略感欣慰地点了点头“那就好,那就好!有你们两个在,我这心里啊就踏实了。一定要小心,回头我再和你们联络!”

  

  

   “喂,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?”通讯被挂断,白金似乎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,主动出言道。

  

   “重新布阵,再来一次。”于晴语气听不出情绪。白金冷哼一声,嘲弄道:“这还看不出来?光我这个外人都看懂了,情报泄漏了,漏得像个筛子!今天在知府会馆,你的那些人根本连第一层都没潜入进去……”

  

   于晴转过了身。白金看不到她的眼睛。她在帽檐下审视了白金一会儿,似乎打消了什么疑虑。

  

   “随我来吧,有一个人,你会想见到的。”

  

   她和白金出了房间,向更深处走去。

  

  

   附录:

   boss:杨筱凡

   最后的天策府校尉,检校正五品千牛卫屯骑校尉杨筱凡。东都狼自平卢变乱后十不存一,如今的黑蓑禁军之中,这样的长枪锐士极为少见。

   耐久A攻击A防御力C法抗A

   长枪可以攻击高台单位;对于阻挡单位使用“狼爪”造成无视一定护甲的物理伤害并附加“流血”;以生命值低于50%的单位为目标时攻击速度大幅度上升;以生命值高于50%的单位为目标时为自身叠加“铁牢”,永久增加攻击力与防御力。在进行攻击时受到控制效果将重置“铁牢”层数。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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